《解怀元孟昭月》 第四章 免费试读
书言说下雪,果然下雪了。
没隔两日,积雪皑皑。
我和茶铺告了个假,早一个时辰回家,好清理积雪。
刚套上短靴,踩进雪堆里,却看见隔壁正房的租客正巧也慢悠悠拿着扫帚出院来。
除了茶水铺子的活计外,我还帮着绣房做些刺绣赚零用,平日忙里忙外,早出晚归,很少能碰到邻居。
住了快半个月,这是我头次见到这人。
他长得极高。
放眼整个京城,解怀元已经算是众公子里出类拔萃的了,身姿颀长,如竹如玉。
但和这位邻友一比,却显得矮了一头。
他没玉环,没绶带,无斗篷,无簪饰。
在鹅毛般落下的雪中,只着一件单薄的黑色短衣。
我本是不经意瞥了一眼,但他腰一晃,就像是黑色的漩涡,莫名其妙把我的注意勾了去。
我自诩也算是识人无数,在孟家庄子里见过肌肉鼓起的庄稼汉,也在京城偷偷瞥过几眼贵胄家的公子哥。
却不知道为何,这一次就跟蒙了心似的,眼睛止不住往他身上搭。
于是,那双沉静的眼,便追踪索迹,找上门来。
我暗叫不好,连忙别开头。
闷闷的扫雪声传来。
我低着头,装模作样地扫门槛前的雪,只等他走了,再去清走道上的积雪。
忽然,一双手映入眼帘——袖口挽到臂弯,小臂的肌肉稍稍用力,便显露出线条。
他挨近时,我才闻到,他身上带着木材的清香。
我恍惚抬眼。
发现不知何时,他已经帮我将走道上的积雪全部扫净,无声离去。
一条宽阔平整的走道连通了主房和角屋,又一并汇成条更宽阔的大道,通向外面。
快年关的时候,我多接了几个针线活,帮绣房赶制一批棉衣。
解夫人坚持要与我分担,甚至趁我不注意,拿了一半的料子衣样,生怕我抢,还小心翼翼压在被角下面。
我拧着眉,让她好好养病,别太劳累。
她却笑着冲我眨眼,宛如少女般顽劣:「翠翠,你就让我绣吧。我绣工可比你好多了。」
我愣住了。
我娘叫徐芷翠,翠翠是她的小名。
解夫人,真的老了。
我缄默地为她披了件斗篷。
解夫人低头咕哝:「我知道你不爱听。可我还是觉得孟家六郎配不上你。但谁配得上呢?谁配得上这么好的你……」
她眨了眨眼,骤然清醒,眼神又回到了平日里温柔又疲惫的模样。
解夫人说:「昭月,回来啦?」
我点头:「回来了。」
我收走她手里的针线,她讶然地盯着自己的手,完全不记得自己何时拿的。
我撒谎安抚道:「你帮我做好一大半了,解夫人,多谢你。」
解夫人抿嘴笑。
我抱着衣物,拎了个马扎,去院子中绣。
一来是免得解夫人又要想和我分担。
二是因为邻友的正房,灯火亮堂,我借点他的光,能省些灯油钱。
屋外寒冷,我的手指冻得有些发僵,绣的速度自然不快。
但这批棉衣都要赶明日交付,时间不能拖。
唯一幸运的是,不知为何,那主房的灯亮到丑时还没灭。
继而,我听见了门板的响动。
我抬眼。
一笼灯火下,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正脸。
他长得俊朗,不如解怀元精致。
锋而不艳。
像有狼毫沾满了深黑至稠的墨水,往我的脊骨划了一笔草书似的。
一股电流从我的骨髓深处生出来,带着种莫名的震颤。
我咳了一下,掩饰住自己的慌乱,「我得赶制一批冬衣,莫非是响动吵到了你?若有打扰,实在抱歉。」
他开口:「无妨。」
他躬下腰,背肌把衣衫鼓起,后腰显出漂亮的一节弧度。
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住布料,顺着缝线轻轻一捏,似乎在估量针脚的粗细。
接着又说:「我来。」
我站起身,下意识抓住那叠冬衣的衣角。
深邃眼眶中的双目未与我对视,克制地将目光凝在我身后的雪夜里。
他低声说:「别怕。我不是抢你的衣服。我来帮你缝。」
我张了张嘴。
——我知道,只是不好意思让公子代劳。
但心跳得太快,紧张到喉咙干涩,说不出这句话来。
我听见他又说:「我叫顾三,做木材生意,铺子就在南永平坊南二街,你别怕,我没有恶意。」
他微微用力,把冬衣收了过去,不由分说地往正房走。
「今晚融雪,天寒。姑娘回屋早点休息。」
我咽了下喉咙,一脚深,一脚浅地回了屋子。
躺在床上,阿宝迷糊地睁眼,缩进被子里,把头挨在我的手掌下。
我把他抱出来,让他枕着我的胳膊,拍了拍他的背。
我心思不定地看着天花板。
给这几日的异状下了个定论——合该是年龄到了,我开始想男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