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,月朗星稀,我揣着心事,无法入睡。
「贺云知!」
一声愤怒的大叫突然响起,房门紧接着被人踹了一脚。
我从榻上惊坐起。
踹门原该是个很霸气的举动,可惜来人太小,只踹开了一条小缝。
「哎哟十六皇子,您这是做什么?」
「我找贺云知,你们走开。」
踹门的人哽着声,又是一脚。
这下终于把门踹开了。
我那只有七岁的十六弟跑了进来,宫人们紧跟其后。
「贺云知,我有话同你讲!」
「你这泼皮,没大没小。」我挥了挥手,宫人尽数退去。
十六弟仰起头哼了一声,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:「九姐姐。」
「说吧,何事让你大晚上踹我房门?」
十六弟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。
「九姐姐,你为何让父皇把以舒姐姐嫁给一个老头,那老头都六十多了,年纪比父皇还大!」
贺以舒,是我肃皇叔的女儿,昨日刚被封为和熹公主,不出意外将代表我朝,与前来求娶公主的狄戎和亲。
十六弟是来为她抱不平的。
「公主食民之禄,受民爱戴,应忠民之事,以舒姐姐只是郡主,她又不是公主,不该让她和亲。」
幼童哪能说出这番话,不用想便知道,是有人教他的。
「十六弟,你这话错了。」
我招了招手,小人不情不愿挪到床榻边。
精致小巧的华服,水润的玉冠,衬得圆润的小脸更加可爱。
「百姓交纳的税银不是只养了我一人,你以舒姐姐确实不是公主,可她的吃穿用度,不是百姓供出来的么?她便没有食民之禄,受民爱戴么?」
十六弟张着嘴,疑惑之色溢于言表,我拿起他胸前镶嵌金玉的长命锁,细细摩挲,「皇家子嗣,哪个不食民禄?」
我叹气,思索了很久的问题,依旧得不到答案,「两国交好,怎么就成了公主一人的责任了呢?」
答案并不重要,于我而言,和亲的人只能是公主才好。
我点了点十六弟的脑袋:「不过有一句话你说得对,以舒不该去和亲。
「肃皇叔镇守边境多年,落下一身病痛,至今仍在护着国土,他于盛朝有功,不该落得个父女生离之景。」
这话说得大义,却有我的私心。
和亲之人,怎么看都该是我才对。
毕竟,我是盛朝最得宠爱的公主。
传闻我出生那日,有彩色神光洒下,是祥瑞之相。
那一年,盛朝风调雨顺,禾生双穗,百姓丰收。
许是因为这点,母妃连升两个品级,成了皇贵妃。
父皇本就爱求仙问道,因此格外疼我,赐珍宝无数,良田万亩。
百姓爱戴我,洛河里的花灯,大半都在为我祈福。
就算是为身上所穿金银,为洛河里的花灯,和亲之事也该我来。
「云知,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」
龙椅之上,父皇满脸怒容。
「女儿愿意和亲。」
「收回你的混账话!」
砚台落地,发出沉闷声响,墨水四溅,染黑我的裙边。
我跪地仰头。
「狄戎兵强马壮,近年来日渐势大,成为塞外大国不过时日问题,他们想与我朝交好,是好事啊。」
「朕已封了以舒为公主,和亲之事自有她来。」
「肃皇叔一生征战,为国为民,又对父皇忠心耿耿,不该伤他的心。」
父皇沉默了。
父皇的子嗣并不单薄,可如今宫里,只有我一个适龄公主,我上面的姐姐们早早嫁了人家,而妹妹们最大的不过十岁。
其他宗室姐妹……
不提也罢,何必拉她们下这摊浑水。
我与父皇相持,谁也不肯退让。
「你不忍肃王父女生离,便忍心让朕与你母妃受生离之痛么?」
这个问题无解。
「不管谁和亲,总有人会痛苦。和亲之人是我,起码分位重一些,能让狄戎看到盛朝的诚意,于两国交好有益。」